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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海底王國 Kingdom Under the Sea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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克雷蒙德在離納納十五英裏左右的莊園別墅裏,心煩意亂地頻繁踱步,面若死灰。

在他周圍,堤法和流那蒂卡正在為怎麼搭救納納爭論不休。

流那蒂卡站在窗邊,伸手扶著窗框,一頭漂亮的淺綠色長發一直垂到肩膀。

他是法國中產貴族拉封丹那侯爵夫人的侄子,隔壁薰衣草莊園老夫人的外孫,全名為流那蒂卡-德-拉封丹那爵士。而在吸血鬼中,他又有著其他身份。以智慧和謀略出名的他,曾經是吸血鬼界五大碧骸之一加奧的副官,深得他的重用。

然而加奧死後,他一下子失去仰仗的靠山,只能轉而投奔克雷蒙德,同時千方百計討好納納,希望能借此接近他的下一個目標──傑歐瓦。

只可惜還沒來得及跟他們混熟,納納和傑歐瓦就一起從他眼皮底下消失了,讓他深感洩氣。

此時在所有人當中,他的聲音最為冷靜,而且音質如同潺潺流水一般動聽。

“……我剛才說過了,碧骸是不會憑空移動到世界的另一端的。我們之所以把碧骸的飛行能力稱為‘瞬間移動’,只是因為他們的速度超越了眼睛能觀察到的極限,看起來就好像一瞬間從一個地方移動到了另一個地方,但其實中間還是有一個飛行軌跡。”

“那又怎樣?”堤法額頭上冒出急躁的青筋,沒好氣地說,“管他飛起來有沒有軌跡,我只想知道他把納納帶到哪裏去了!”

“你沒搞懂我的意思,我是說,傑歐瓦大人無法做到真正的瞬間移動,所以這麼短的時間內應該還飛不遠。”

“傑歐瓦受了重傷,又帶著納納,用腳底想也知道他肯定飛不遠。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實,不需要你用奇怪的邏輯來證明。”

“好吧,我不想跟你爭論這種小問題。”

“那到現在為止你一直在跟我爭什麼?”

“堤法……”流那蒂卡頓了頓,一本正經說,“我只是覺得,在這種時候惡意排擠我是很不明智的行為,因為我手上握有的情報比你們多得多,而且正好有一些線索可以提供給你們。難道你不認為現在是我比較有優勢嗎?”

聽到他話中似乎藏了些什麼,堤法勉強自己冷靜下來,不爽地冷哼:“也許是這樣沒錯,不過你的情報一向是有代價的。”

“無償奉獻確實不是我的風格。”

“那好,這次你的交換條件是什麼?”

堤法的問題一出口,流那蒂卡的表情即刻沈重下來,仿佛是在盤算怎麼回答對自己最有利似的,他咬住嘴唇,足足思考了一分鍾之久。

長久的沈默連克雷蒙德也忍不下去,從房間另一頭走過來,直勾勾地盯著流那蒂卡的臉,等待他說出答案。

“這個條件……”他終於躊躇著開口,“我希望暫時保留。”

“什麼?”堤法皺眉看向他,搞不懂他在想什麼。

流那蒂卡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:“對你們來說,目前最重要的是得到想要的情報,而對我來說,讓你們欠我一個人情也很劃算。我們互相利用各取所需,這樣不是很公平嗎?”

克雷蒙德和堤法對視一眼,心裏紛紛咒罵:這只狡猾的狐貍!

不過眼下危急關頭,也顧不了那麼多了,只要能找到納納和傑歐瓦,就算他開出苛刻的條件也只有答應的份。

見他們兩人都沒有反對,流那蒂卡很識趣地見好就收,當下就從書桌上取了紙筆,一邊畫一邊講解。

從普羅旺斯的此地到最南端的港口馬賽,大約有六英裏距離,再往南是地中海,周圍有幾座零星小島,總路程加起來不超過二十英裏。

堤法看著地圖,沒好氣問:“所以你認為,以傑歐瓦目前的傷勢,很有可能降落在這幾座島上?你在開玩笑?”

流那蒂卡擡起頭看著他,雙手交叉架在胸口,不置可否。

克雷蒙德說:“聖馬格希特島和聖何那瑞島在南普羅旺斯宗教勢力範圍內,建有修道院和大型水牢,傑歐瓦應該不會選擇那種地方,可以排除這兩種可能。而剩下的小島大多是土著居民的領地,數量眾多,戒備森嚴,傑歐瓦應該也沒有理由在那裏逗留。”

“而且你為什麼這麼肯定傑歐瓦會往南走?他也很有可能會去這裏、這裏或者這裏吧?”堤法指著圖上的三個位置說。

他所指的三處,分別是西北諾曼底的聖修會總部,南部安河河谷的月蹤會總部,以及舊皇宮楓丹白露的消隱會總部。這些分會都隸屬於吸血鬼組織薩伯同盟,跟傑歐瓦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。

“我倒不這麼認為。”流那蒂卡很篤定地說,“聖修會沒有實質性的首領,消隱會的首領加奧已經死了,而月蹤會傑歐瓦大人剛剛去過,實在沒有再光顧一次的必要。”

見他磨磨蹭蹭地繞圈子,堤法不耐煩起來,丟給他一個大白眼:“好了,別再吊胃口了,有話就快說!”

流那蒂卡略顯得意地笑了笑,在紙上認真畫起來。

“我剛才提到地中海的小島,並不是想說傑歐瓦大人正在島上,如果我的分析沒錯的話,他現在應該是在島的‘下面’。”

“下面?”堤法狐疑地看他,“海底?”

“我從加奧那裏得知,傑歐瓦在一千五百年前建立過一個吸血鬼王國,在最強盛的時期曾打敗了無數古老的血族世家,征服了整個歐洲的吸血鬼。而直到他死後,或者說假死以後,他手下的五個碧骸才各自帶著自己的信徒組建行會,成立了現在的薩伯同盟。可以說,傑歐瓦的吸血鬼王國就是薩伯同盟的前身。”

對於這段過去,克雷蒙德和堤法顯然並不了解,事實上在納納出現之前,更是連傑歐瓦這個碧骸都沒聽說過。

但這不重要,重要的是:“現在這個王國應該早就不存在了吧?”

“王國是滅亡了,可那些建築物的廢墟還在。”

“你認為傑歐瓦帶著納納去了廢墟?”

“很有可能,因為那是布瑞爾曾經居住過的地方,是一切的起點。傑歐瓦大人到處都找不到答案的話,最後勢必會回到起點。”

聽到這裏,克雷蒙德和堤法暗想,這個家夥鬼鬼祟祟地躲在門外,居然偷聽到了那麼多秘密,連傑歐瓦跟布瑞爾的事也知道了。

流那蒂卡卻不在意他們的想法,繼續說下去:“根據我得到的情報,原本建在地下表層的王國現在已沈到了海底之下的巖層裏,通向王國的入口一共有三個,分別位於三座小島上。”

這時,大致的草圖畫完了,他指出位置對稱的三個島嶼,各自做上標記。

“不過,因為年代太久遠的關系,誰也不知道究竟哪個入口是正確的,可能三者都能通向王國,也有可能三條都是死路。”

克雷蒙德領會他的意思:“所以我們要分開行動。”

“沒錯。”流那蒂卡放下筆,點了點頭,“但是眼下對我們來說還有一個更頭疼的問題。”

克雷蒙德是碧骸和人類的混血,飛行自然不在話下,可堤法和流那蒂卡卻不會飛。堤法自從被封印了傑歐瓦的血液之後,原本吸血鬼的能力也隨之消失了,而流那蒂卡本來就是血族中純度較低的下等魅藍,天生不會飛行,因此他們兩個在行動方面受到了很大的限制。

就在三人商量對策時,兩團黑漆漆的影子出現在窗臺上。

若是在黑夜看到,人們或許會為它們鬼魅般的眼睛或是猙獰的牙齒而驚恐,不過此刻是白天,厚厚的皮毛在陽光下看起來蓬松柔軟,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它們的可怕,反倒讓這種傳說中的生物顯得可愛起來。

“有狼?!”流那蒂卡第一個從椅子上跳起來,嚇得不輕,稀裏糊塗地抓起某樣東西就擋在自己面前。

想不到,他抓的“那樣東西”恰好是堤法。

錯愕的堤法看看兩頭狼,又回頭看看驚慌失措的流那蒂卡,頓時露出無比得意的笑容。

“哼哼,流那蒂卡,原來你也有弱點嘛。”

流那蒂卡猛地回過神,急忙松開手,退後兩步,臉上盡是灰溜溜的神情。

他身為吸血鬼,又為暗殺行會消隱會工作多年,無論多麼醜陋的怪物、多麼骯臟的屍體都已見怪不怪,照理說不可能被兩只動物嚇到如此地步。但事實上,他偏偏就是害怕犬科動物,一只小狗就可以讓他臉色發綠,更別說是有著生物鏈上層掠奪者之名的狼了。

“這樣可不行啊,流那蒂卡,狼是我們的朋友,你若真的想加入我們的話,就必須盡快習慣它們才行呢。”

堤法越說越得意,為了顯示自己跟狼的交情有多麼好,還故意伸手摸了摸灰狼的腦袋。卻見灰狼突然呼哧一聲,一口咬住他的手,讓他的笑容霎時枯萎在嘴角。

“你這只可惡的母狼……”堤法從狼嘴中拔出手指,臉色瞬間黑化。

體型嬌小的灰狼把頭扭到一邊,高傲地說:“誰跟你是夥伴?俺在族群裏也算是個公主,俺的頭可不能隨便亂摸喲。還有,俺的名字叫柔達。”

“誰管你叫什麼!”

在他們身後,流那蒂卡幾乎看傻了眼。不過他很快明白過來,狼是不可能會說人話的,它們應該屬於同樣被教廷劃分為異類的古老種族──狼人。

雖說狼人也算是人形生物的一種,可對犬科生物的原始恐懼還是占了上風,他只能盡可能小心地一步步退後,直到背部貼上墻壁才稍微鎮靜了一些。

“羅切斯特,柔達,你們怎麼會在這裏?”克雷蒙德向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伸出手,兩只狼愉悅地舔了舔他的手,算作打招呼。

通體漆黑的羅切斯特擡起頭,沈緩道:“我們在樹林裏聽見了你呼喚納納的聲音,心想大概出了什麼事,便一路趕了過來。大致情況我們都了解了,放心吧,移動方面的工作可以交給我們。”

柔達停止跟堤法大眼瞪小眼,回過頭來說:“沒錯,俺們又能疾奔,又會游泳,關鍵時候還可以打架,比馬車可實用多了哦!”

克雷蒙德欣慰道:“說的也是,你們全力奔跑的速度不亞於我的飛行,有你們幫忙的話,堤法和流那蒂卡也可以很快到達目的地。”

“那俺就來背這個不成器的吸血鬼小弟吧。”柔達嘿嘿笑了兩聲,擡起後腿絆倒堤法,順勢接住他的身體,讓他匍匐在自己背上。

堤法頗不習慣地握住她脖子上的毛,表明上極力抗拒,聲音卻透出一股擔憂:“餵,你不是懷孕了麼,這樣沒關系嗎?”

“沒關系,俺可是有練過的。”柔達自信地長嘯一聲。

黑狼羅切斯特抖了抖全身皮毛,顯出英姿颯爽的模樣,一雙被刀疤貫穿的眼睛炯炯有神,視線直逼貼在墻壁上的流那蒂卡。

“那麼,我就負責這位朋友了。”它略微揚了揚腦袋,指著自己壯實的背部說,“別客氣,快上來吧。”

一瞬間,流那蒂卡張大嘴,原本清秀的面容好像調壞了色彩的畫板一樣,同時出現五六種不同的顏色。面對所有人的視線,他不由地吞了吞口水,緊張得直搖頭。

“誒?不……不、不用了,我還是騎馬吧。”

“笨蛋,騎馬是到不了島上的。”堤法以幸災樂禍的表情說。

“那、那我租船劃過去好了。”

“不行,太慢了!”克雷蒙德沒有耐心等下去,十分果斷地走向他,也不管他的臉色有多難看,一把揪住他衣領拖過來,隨即動作迅速地扯下窗帷上的繩鏈,將他牢牢捆在羅切斯特的背上。

平日裏總是一副少年老成模樣的流那蒂卡,這時再也忍耐不住,不顧形象地大叫起來。

“不要啊!放開我!啊啊啊啊!!”

在場眾人故意無視他的叫聲。快速交談了幾句之後,堤法拿出兩只自制的通訊用蝙蝠道具,分別交給克雷蒙德和羅切斯特,約定最先找到正確入口的那一方以摧毀蝙蝠作為信號,剩下的兩方則在收到信號後迅速趕過去集合。

各自分工之後,擔心納納的克雷蒙德率先飛上天空,轉眼不見蹤影。堤法和柔達沿著林間小路,飛速向南疾奔。最後一對怪異組合流那蒂卡和羅切斯特,卻在一陣陣哀嚎和狼吼交錯聲中,勉強踏上了旅程。

此時倒黴的流那蒂卡腦中只有一個念頭: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的話,他下次絕對、絕對、絕對不會再選擇投靠克雷蒙德這一方了!

────

地中海西北部深海水道入口,距地面一百英尺處。

“噗……咳!咳!”

納納在傑歐瓦的幫助下鉆出水面,爬進地底甬道中,捂著胸口,吐出鹹澀的海水,隨即大聲咳嗽起來。

待氣息稍微平緩下來後,她低頭撫了撫嘴唇,剛才和傑歐瓦“親吻”的畫面又一次從腦海中浮現,害她臉頰燥熱,心中滿是不甘不願的懊惱。

什麼嘛!這個可恨的、獨斷專行的吸血鬼,事先也不知道通知她一聲,就自說自話將她拖進海裏……然後為了使她不至於在水中憋死,還……還每過幾秒就往她口中輸送氧氣,結果這麼一趟游下來,他居然碰了她嘴唇不下三十次!

這、這像什麼話嘛!他們現在處於對立的立場啊,他怎麼可以……怎麼可以……

她越想越覺得不自在,立即勒令自己停止,然後拼命在腦中想象急救課本中搶救落水者的示範圖片,強迫自己相信,傑歐瓦只是對她做了幾十次“人工呼吸”而已。

“嘩啦!”

寂靜中,傑歐瓦也從水中走入了甬道,吸足了水的衣料沈甸甸地垂在肩膀,溢出的海水灑在巖石鑄就的地上,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。

納納悄悄回頭,四周卻黑得伸手不見五指。

她只能靠聽覺和嗅覺,勉強分辨出傑歐瓦的大致位置。不過她想吸血鬼的視力應該遠超於人類,即使在這樣的黑暗中,他還是能看清她的表情吧。

正呆呆地思考著,一個指尖的觸感出現在她的背脊處,好像一陣電流般穿過身體,嚇得她從地上一躍而起。

“別緊張,我只是提醒你,我在你身後。”

“我、我知道啦!”

納納結結巴巴喊,心裏尷尬得要命,只能暗自祈禱傑歐瓦現在不要讀她的心,就算讀了也不要說出來。

傑歐瓦靜默了一會兒,什麼都沒說,只是略微動了動手,發出一些細微的衣料摩擦聲。

納納猜測他大概在用脫下的衣服擦拭頭發,或者上身……想到他現在很有可能赤身裸體,她就禁不住在心裏悲鳴。

嗚,她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笨蛋,現在到底在幹什麼啊!萬一被克雷蒙德知道了的話,她的下場豈不是會很慘?

為了掩飾內心的不安,她清了清嗓子,裝作平靜地問:“那個,傑歐瓦,我們現在是在海底嗎?為什麼這裏沒有海水?”

“不是海底,我們的位置還在海平面之上。”

真的?納納十分意外,在她的感覺裏,他們好像已經游得很深了。不過她能平安無事地從水裏爬出來,說明水壓確實不大,這樣說來,他們也許只是進入了一片海中之海。

那麼這條甬道是通向哪裏呢?

傑歐瓦回答她心中的疑問:“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地底深處走2英裏,就能進入我的王國。不過,在那之前……”

突然,他的聲音如斷弦一般戛然而止,令納納很奇怪。

“傑歐瓦?”

安靜地等了一會兒,她試著在黑暗中摸索,想看看他到底發生了什麼。她一邊提心吊膽地呼喚他,一邊向後方移動,當她的手觸及到一片濕漉漉的皮膚時,指尖傳來一股滑膩溫柔的觸感,還沒來得及細想,一個沈重的身體便撞在她身上,將她撲倒在地。

“噗通!”納納的後腦勺撞上堅硬的巖石,眼前霎時一片金星,呆楞了許久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。

不過有一點倒是很清楚,那就是,她之前的猜想沒有錯,傑歐瓦果然沒有穿上衣……

嗚啊,這下要怎麼辦?誰來想想辦法啊……

☆、(34鮮幣)美男的迷戀 第三章

第三章 Red Eye,Shaman and Ostrogoth 紅眼珠,祭司,東哥特人

寂靜黑暗的海底,一切宛如世界之初。納納感慨萬千地看著眼前的黑幕,感覺自己正躺在浩瀚的宇宙中,整個天地只剩她一個人,她聽不見聲音,看不見光,什麼都不用思考,什麼都不用擔心,一切都是那麼自然……

除了倒在她身上的這個重物之外。

“啪”的一聲,她自我催眠的幻想破滅了,胸口的壓力很快將她拉回殘酷的現實。

現實就是:此時此刻,她正躺在一條靠人類的力量無法游到的海底甬道中,像條砧板上的死魚一樣動彈不得。

而在她的身上,重重地壓著一個能力強大、身份堪比天神、卻似乎失去了意識的美型吸血鬼,特別註明,上半身還是赤條條的。

“唉……”她不由地嘆了口氣,不知該怎麼表達內心的哀怨。

待頭暈目眩的癥狀減輕後,她開始嘗試小心翼翼地推動傑歐瓦的身體。當她撐住他的下巴,努力將他的一側肩膀往上推時,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。

她這才想起,剛才傑歐瓦皮膚上那份滑膩的觸感,原來是血。

心臟被捅了那麼大一個窟窿,本來就不容易止血,現在又遭海水浸泡,鹽分和汙水一起攻入心臟,也難怪他會倒下。畢竟就算有著碧骸的力量,他的肉體還是人類,剛才從她這裏吸走的血液,最多也只能支撐他走到這裏吧……

想到這裏,她不由產生一個疑問:對了,既然傑歐瓦失去了意識,那薩爾特應該會醒來才對,為什麼現在兩個人格都不見了呢?

難道,傑歐瓦實在支撐不住,已經離開薩爾特的身體了?

不會吧!他們兩個形影不離的共生體,一個離開的話,另一個也活不下去啊!該、該不會,薩爾特已經死了?她抱著的這個身體其實是……

“啊啊!不要啊,薩爾特!”

一瞬間,她被自己腦海中的幻想嚇得魂不附體,也不知道從哪裏來了力氣,一邊含淚大叫,一邊手腳並用拼命掙紮,費力地從他的身體底下鉆了出來。

“薩爾特,傑歐瓦,隨便哪個都好,拜托你們清醒過來吧!”

依然沒有反應。

納納摸索著找到他的手,緊緊捂在胸前,焦急地看著四周,一時間欲哭無淚。

現在要怎麼辦?是耐心地在這裏等待克雷蒙德和堤法來救她,還是鼓起勇氣沿著這條路向前走?

前者不用冒風險,卻不一定能堅持得到援兵來的哪一刻,而後者雖然有著更多可能性,卻也必須做好永遠葬身海底的準備。總之,無論那一種選擇,都可以輕而易舉要了她的小命,但兩者必須選擇其一。

經過內心多次衡量,她終於還是決定放膽一試,嘗試著相信傑歐瓦的話,相信他昔日建立的王國。

好吧,拼了!

下定決心,她咬住壓根,擡起傑歐瓦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上,用整個背部的力量撐起他的一部分身體,開始艱難地拖著他走路。

由於體型相差懸殊,她每走一步都要停下來喘氣,體力很快便消耗殆盡。她的心情原本就緊張,腦中又悲觀地想著各種可怕的念頭,再加上到處漆黑一片,視力完全派不上用場,結果沒過多久就碰上了有史以來最驚險的一幕──

在甬道的某個凸起的地方,納納被絆了一跤。倒地的時候,她的腳跟很不巧地在地上滑了一下,使得身體突然失去了控制。

更不巧的是,她背上的傑歐瓦也跟著跌了下來,落地時的沖擊把她整個人往前撞飛了出去。

最最不巧的是,這段甬道的坡度非常陡,表面又平滑得像沒有摩擦力的冰塊,納納在倉皇中想抓住地面減低速度,卻反而因為其滑不留手而移動得更快。

於是在幾個因素的共同作用下,他們兩個便像是坐著游樂園的水上滑梯一般,順著甬道一路滑了下去……

“哇啊啊啊啊啊啊──救命!!”

納納的慘叫聲貫穿整個海底甬道。

她一向認為自己有恐高癥,可今天才知道,其實失重比高度更可怕。而且這條滑梯的長度實在超過常人所能承受的範圍,心臟長時間處在淩空吊起的狀態,想放放不下,想忍耐卻又不知何時才是頭,這種簡直能逼人發瘋的恐怖,真的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清楚。

而這樣的情況下她居然沒有瘋,也沒有暈厥,更沒有放開傑歐瓦的手,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!

也不知滑了多久,慘叫了多久,直到喉嚨再也發不出聲音時,納納的眼前漸漸出現了光。

那雖然是如遙遠的星光般極其微弱的一點光芒,卻可以肯定不是她的錯覺。

隨著光芒越來越亮,甬道越來越寬,納納的心也就跟著越來越緊張……是活還是死,就看滑梯終結的一瞬間了。

不論她抱有何種想法,終結的一刻還是如期而至,當刺眼的陽光透過眼皮刺激她的瞳孔時,她的身體突然離開甬道,騰空飛了起來。

可惜劃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之後,只堅持了一秒,便迅速向下作垂直自由落體運動。

“哇啊啊啊啊啊啊!!”

納納恐懼的叫聲再次響起,心中想的只有:

這下完了,這次真的沒救了!對不起,克雷,媽媽的預言搞錯了,先死的人其實是我……

正胡思亂想之際,驀地,握住傑歐瓦的那只手上出現了一股輕微的疼痛感,而與此同時,她下落的速度奇跡般地減緩了。

她睜開眼睛,迷茫地看著自己的頭頂,發現傑歐瓦在關鍵時刻清醒了過來。他抓著她懸浮在半空,此刻正專註地看著自己,眼珠不知何時已恢覆成了晶瑩的綠色。

“你實在太亂來了。”

像是拿她沒辦法似的,傑歐瓦皺眉吐出一句斥責,可聲音卻溫柔得讓人想哭。

“嗚……”納納也確實落了眼淚,嗓音嘶啞地喊,“我、我也沒辦法啊,誰叫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那種鬼地方,我還以為你和薩爾特都已經……”

傑歐瓦靜靜看著她,伸手攬起她的腰,安慰似的將她擁緊在懷裏。

────

“這裏明明是地底,為什麼會有陽光?”

納納坐在一根倒塌的柱子上,漫無目標地尋找空中的光源。

“這不是陽光。”

傑歐瓦蹲在湖邊,用湖水清洗傷口。

“魅藍以上的吸血鬼雖不懼怕太陽,卻也不喜歡陽光照射在皮膚上的感覺,因此我的王國裏不會有陽光。”他淡淡地說,“這是無數德夢的屍體消失後所形成的一種發光現象,我們通常把它稱作‘月光’。”

納納詫異地望著天空,喃喃重覆:“血族的……月光?”

“你在外界應該也曾看到過。”

經傑歐瓦這麼一提,納納想起來了,有些德夢吸了她的血之後,確實會幻化成發光的粒子。比如歌劇院地底的伊雷娜,比如她的朋友半死靈巫師羅密歐……

原來就是用這種方法,使得偌大一個王國在地底也能亮如白晝。可是達到這樣的效果究竟要將多少人轉變為德夢,又要用多少具德夢屍體呢?她不敢問,也不想去打聽。

傑歐瓦清洗完畢,直起身,將淩亂的長發束在耳後。納納瞥見他左胸的傷口,那血肉模糊的景象使她憂心忡忡。

“沒事吧?”她用已喊到沙啞的聲音問,視線盡量不往他身上飄。

傑歐瓦走到她身邊,平靜道:“老實說,這個身體目前的狀況很糟,盧涅卡造成的傷害比我預想得要嚴重得多,不過,我也不會讓薩爾特死就是了。”

說得很雲淡風輕,從他的表情甚至看不出一絲痛苦,可越是這樣,納納越是覺得不安。連傑歐瓦都認為糟糕的身體,那換成別人豈不是早死了幾百次了?

“跟我來。”他低聲說。

接下來的時間,就像之前在那個滿是白色建築物的島上那樣,仍舊是傑歐瓦在前走,納納亦步亦趨地跟著。不過這次傑歐瓦破天荒地說了很多話,仿佛一個自豪的國王一樣,為她一一介紹王國裏的建築。

這座曾經為吸血鬼而建造的王國,即使以現在的眼光來看,仍可以算得上是宏偉壯觀的藝術傑作。湖水、宮殿、圓形鬥技場、呈放射性排列的房屋,等等……當時人類社會有的建築在這裏一應俱全。從各種大型建築的廢墟、鑲金鍍銀的雕像、殘垣斷壁之中,很容易便能看出當年血族鼎盛時期的繁華,只是如今滄海桑田,世事變遷,昔日的風光早已不在,昔日那個屹立血族之巔的國王……也早已不是當年那副模樣了。

在王國宮殿的最上層,傑歐瓦帶著納納走進一間寬敞的房間。經過千年的沈澱,整座宮殿內部充滿陳舊破敗的氣息,一路走來,所到之處全是相同的景色,除了腐爛的木制家具、褪色的金石器皿之外,幾乎什麼都不剩下。唯有這個房間還依稀找得到一點當年遺留下的東西。

在一口巨大的木箱裏,傑歐瓦翻找出一些衣物,丟給納納,讓她把身上濕透的裙子換下來。隨後自己也取出替換的服裝,背對著她,一聲不吭地穿戴起來。

納納一開始很迷茫,呆呆地看著他解開腰帶,問:“你……就在這裏換嗎?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我呢?”

“隨你。”

“……誒?”

“我不介意。”

就在這時,一陣衣物落地的聲音,傑歐瓦身上最後的遮蔽物也離開了他的身體。納納的眼神由茫然變為驚駭,那個光裸的背影實在太過震撼,把她嚇得全身僵硬,幾乎是同手同腳逃出房間。

天啊!就算是千年前的吸血鬼,也不要這麼開放好不好,他不介意,她可是很介意的耶!

匆匆忙忙逃到隔壁房間,納納關上門,笨手笨腳地脫下裙子,換上傑歐瓦丟給她的這條白色長裙。

說是長裙,其實只不過是一件式樣簡單的女士長袍而已,其美觀程度跟十八世紀華麗的洛可可蓬裙比起來,簡直有著天壤之別。好在衣物的材質非常輕柔,觸感舒適,對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她來說,這種簡約派的服飾也不難接受。

直到穿上的那一刻,納納才想起,這條裙子很有可能是布瑞爾的……不,應該說,百分之百就是布瑞爾的。而剛才的那個房間,也一定就是當年傑歐瓦和布瑞爾居住的主臥室。

她低頭看了看自己,想到自己這個第二任“天使”,如今穿著布瑞爾的衣服,待在布瑞爾曾待過的地方,和布瑞爾曾經愛慕過的傑歐瓦在一起……心裏不由地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覺。

她突然很想知道,傑歐瓦究竟是以什麼樣的心情,將她帶來這裏的。

所以當她穿著千年前的白色長裙,重新出現在傑歐瓦的面前時,她有意仔細觀察他的反應,想看出他到底是怎麼看待她的。

不過很遺憾,她的計劃失敗了,傑歐瓦仿佛早就讀出了她的心思似的,第一句話就開門見山說:

“不要白費力氣了,你不是布瑞爾,也永遠不可能代替得了她。”

納納感覺自尊心被微微刺傷了,翻了個白眼,沒好氣地咕噥說:“誰說我想代替她了?正好,我也不希望你把我當成布瑞爾,不然老是拿我和另一個人作比較,我會很有壓力。”

“我從來沒有把你們兩個放在一起比較過。”傑歐瓦立刻說。

“嗯,我知道你的意思,你是在嘲笑我。我沒長相沒身材沒有女性魅力,只是一個不小心穿越時空、然後陰差陽錯得到你的血的路人甲而已,這種莫名其妙的女人竟然也敢把自己跟布瑞爾相提並論,真是不自量力……你心裏一定是這麼想的吧?”

傑歐瓦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,搖頭說:“不。”

“你不用顧及我的感受,反正我們各自都有喜歡的人,我們之間除了有純血的血脈相連之外,並沒有其他關系。”

傑歐瓦還是堅持剛才的態度:“不,我沒有看輕你的意思。我說你無法代替她,只是因為……你不是她。”

“哦……”納納想了想,冷靜下來,接受這個說法,“你說得對,我不是她。”

沈默了片刻,她又問:“那在你看來,我是什麼?”

“我的天使。”

“我知道,可是天使又是什麼?既不是你所愛的女人,也不是她的替代品,那對你來說,我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?”

“我的玩具。”

“……”

納納的額頭滑下一滴汗,太陽穴有根不安分的青筋隱隱約約浮現出來。

這個回答,實在是太完美、太幹脆、太有良心了!她忍不住咬住嘴唇,努力壓下心中的悲憤。

真是的,虧她剛才還在擔心他的身體狀況,同情他的不幸遭遇,即使在知道克雷蒙德的性命受到他威脅的情況下,她也沒有殘忍地盼望他快點死掉,一次都沒有……

可現在看來,她的好心似乎是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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